原创上海静安上海静安
在老上海,清明节扫墓祭祖的情景,诚若晚清顾翰的《松江竹枝词》所云:“清明共把祭筵开,寒具青龙满案堆。芳草夕阳归较晚,家家都说上坟来。”人们会将青团、蒿饼作为祭祖供品,并用以馈赠亲友。如今,沪郊乡村仍可见“清明插柳”,但已有新寓意,即把春色带回家。
上巳节则固定于农历三月初三,并衍生出水边饮宴之俗。在老上海,文人雅士也对“曲水流觞”情有独钟。申城古典园林中,至今犹可寻觅其遗迹。
文
朱少伟
老上海春俗:清明插柳与上巳节曲水会
▲烟雨江南(海派重彩)李守白
“清明是处插垂杨”
对于清明,在汉代就有解释,刘安等编撰的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说:“春分后十五日,斗指乙,则清明风至”;刘歆整理的《三统历》指出:“清明者,谓物生清净明洁”。
清明与寒食是时间、风俗皆相近的两个节日,在唐代曾归并为官吏的一个小长假,《唐会要》记载:“自今以后,寒食通清明,休假五日”;到清代,两节已完全融合,富察敦崇的《燕京岁时记》指出:“清明即寒食,又曰禁烟节”。
清明节,也称祭祖节、踏青节,唐宋时期许多文人雅士对此作吟咏,如唐代杜牧、杜甫都写过《清明》,白居易有《清明夜》,孟浩然有《清明即事》,戴叔伦有《清明日送邓芮二子还乡》,温庭筠有《清明日》;宋代苏轼有《虞美人·深深庭院清明过》,蔡伸有《菩萨蛮·杏花零落清明雨》,高翥有《清明日对酒》,欧阳修有《蝶恋花·欲过清明烟雨细》,吴惟信有《苏堤清明即事》,王禹偁、黄庭坚都写过《清明》。
▲宋代张择端绘《清明上河图》(局部)中出现郊外踏青归来者轿顶插柳
古时候,清明节便有了扫墓祭祖、踏青郊游两大礼俗主题,宋代孟元老的《东京梦华录》说:“寒食第三节,即清明日矣。凡新坟皆用此日拜扫,都城人出郊”“四野如市,往往就芳树之下,或园之间,罗列杯盘,互相劝酬”;另外,还时兴蹴鞠(踢皮球)、放风筝、荡秋千、蚕花会、拔河、斗鸡、插柳、吃青团等。
宋代宋伯仁的《清明插柳》云:“清明是处插垂杨,院宇深深绿翠藏。”“清明插柳”颇堪寻味,关于此俗有多种民间传说。一种是:某年清明,天帝对一个村庄把多余的粮食倒入河里很震怒,派火神爷带火龙来人间调查,发现糟蹋粮食的原来都是财主,而贫困者则以野菜充饥;当晚,村庄里突然起火,财主房屋和谷仓被烧得精光,贫困者因火神爷事先在门上插了柳枝而安然无恙。另一种是:宋代词人柳永生性耿直,十分同情酒楼歌女,他创作了不少动听的曲牌供她们演唱,受到时论讥讽。柳永最终因贫困潦倒而死,每到清明节,许多歌女头戴柳圈到他坟前凭吊,遂使戴柳圈成俗。比较普遍的说法则是:春秋时期,晋文公回想继位前的流亡生涯,感念介子推曾割肉给自己充饥,便以烧山逼这个隐士现身受封,谁知介子推竟在烈焰中抱老柳树而死;晋文公很愧疚,规定每年此日禁火寒食,并亲自在清明节去凭吊,从那复活的老柳树上折枝插于宫门,老百姓也纷纷仿效。
▲柳条吐翠
介子推的故事,最早出自汉代桓谭的《新论》,但在《周礼》中已提及“中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”。众所周知,观世音以柳枝沾水济度众生,“清明插柳”应起源于辟邪。清明节也被视为“冥节”,杨柳逢此时绽绿,素有“鬼怖木”之称,人们遂用柳枝驱鬼蜮,北魏贾思勰的《齐民要术》认为:“取柳枝著户上,百鬼不入家。”另外,柳叶乃常用的一味中药,具有清热、解毒等功效,唐代段成式的《酉阳杂俎》提及:唐玄宗曾赐侍臣细柳圈,以免“虿(蝎子类有毒的虫)毒”。因而,在春暖细菌开始繁殖时,人们都乐意在门前闻柳叶那缕缕幽香,以求袪病健身。
南朝梁宗懔的《荆楚岁时记》有“江淮间寒食日家家折柳插门”之语。到宋代,张择端的《清明上河图》中,出现郊外踏青归来者轿顶插柳;吴自牧的《梦梁录》称“家家以柳条插于门上”,周密的《武林旧事》则谓“都城人家皆插柳满檐”,这表明“清明插柳”已广为流行。元代,清明节前后,城镇街头有小贩叫卖新折的柳枝,倪瓒的《竹枝词(其四)》云:“春愁如雪不能消,又见清明卖柳条。”明清时期,不仅“清明插柳”仍盛,又时兴戴柳、佩柳,男子会戴柳冠或柳叶环,女子结柳枝成球佩于鬓边,田汝成的《西湖游览志余》说:“家家插柳满檐,青茜可爱,男女或戴之”;顾禄的《清嘉录》说:“清明节妇女结杨柳球戴鬓畔,云红颜不老”。戴柳、佩柳显系插柳的演化,这与坊间流传“清明不戴柳,红颜变皓首”“清明不佩柳,来生变黄狗”等民谚相关。
在老上海,清明节扫墓祭祖的情景,诚若晚清顾翰的《松江竹枝词》所云:“清明共把祭筵开,寒具青龙满案堆。芳草夕阳归较晚,家家都说上坟来。”
▲青团
人们会将青团、蒿饼作为祭祖供品,并用以馈赠亲友,青团的做法是:让艾蓬汁或麦青汁与糯米粉融和,再包进豆沙、枣泥馅,用芦叶衬底,入笼蒸熟;蒿饼的做法是:在糯米粉里均匀糅进嫩蒿芽汁,捏成甜饼、咸饼,既可入笼蒸熟,也可下锅煎熟,它们颜色碧绿、清香扑鼻、风味独特,至今依然是时令美食。同时,还流行“放断鹞”,就是把预料可能发生的“霉事”写于风筝之上,放飞至天空便剪断拉线,任之飘走,希冀全年平安。
如今,沪郊乡村仍可见“清明插柳”,但已有新寓意,即把春色带回家;而且,通过观察檐下柳枝变化估测天气,有民谚云:“柳条青,雨蒙蒙;柳条干,晴了天。”更多的人,则是将“清明插柳”改成春天栽柳,使生活环境更加美好。
“三月三日曲水会”
古人认为,水乃世间最洁之物,遂于春暖花开的农历三月第一个巳日进行“祓禊”,就是到河滨焚香沐浴,以求洁肌净体、除病消灾。因而,《论语》说:“春服既成。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在汉代,上巳成了节日,刘桢的《鲁都赋》云:“民胥祓禊,国于水嬉”;《后汉书·礼仪志》则谓:“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,曰洗濯祓除”。后来,上巳节固定于农历三月初三,并衍生出水边饮宴之俗。
三国魏明帝曹叡为了尽雅兴,命工匠在洛阳芳林园天渊池南“设流杯石渠”,建起第一座流觞亭(也称流杯亭)。从此,“曲水流觞”成为一种特别的饮酒娱乐形式。《晋书·束皙传》记载:“(晋)武帝尝问挚虞三日曲水之义。虞对曰:‘汉章帝时,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,至三日俱亡,村人以为怪,乃招携之水滨洗祓,遂因水以泛觞,其义起此。’……(束皙)进曰:‘虞小生,不足以知。臣请言之。昔周公成洛邑,因流水以泛酒,故逸诗云羽觞随波’。”显然,对于“曲水流觞”的渊源,有过不同的说法。
▲宋代赵伯驹绘《兰亭修禊图》(局部)
晋代永和九年(公元年)上巳节,大书法家王羲之邀请名士谢安、孙绰等41人,相聚会稽山阴(今浙江绍兴)兰亭,宾主环坐弯曲的清流旁,让斟有美酒的“觞”漂浮于水面,它停在谁的跟前,谁就得即兴赋诗,吟不出者则被罚酒。著名的《兰亭序》中,生动反映这情景:“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。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;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,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”兰亭雅集的影响非常深远,上巳节赋诗之风由此而兴。
此后,宫廷和民间多在上巳节效仿兰亭雅集之举,这成为南朝的一种风尚,《宋书·礼志》记载:“分流行觞,遂成曲水。”南朝宋谢灵运的《三月三日侍宴西池》中所云“滥觞逶迤,周流兰殿”,南朝梁刘孝绰的《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诗》中所云“羽觞环阶转,清澜傍席疏”,均描述了君臣禊饮。普通百姓无缘端坐于流觞亭,只能涌向江河岸畔采集洁白的荠菜花(民间传说能除病),男子佩于胸,女子戴于髻,并因陋就简地“泛酒”,南朝梁宗懔《荆楚岁时记》称:“三月三日,士民并出江渚池沼间,为流杯曲水之饮。”由于“曲水流觞”成为颇受重视的上巳节传统活动,南朝梁萧子显所编撰的《南齐书·礼志》索性呼之为“三月三日曲水会”。
▲忆江南(国画)耿心龙
唐诗中,许多作品都与上巳节相关,如杜甫的《丽人行》云:“三月三日天气新,长安水边多丽人”;崔颢的《上巳》云:“巳日帝城春,倾都祓禊辰”;白居易的《三月三日怀微之》云:“忽忆同为校书日,每年同醉是今朝”;元稹的《酬乐天三月三日》云:“当年此日花前醉,今日花前病里销”。诗句或描述了上巳节的风情,或追忆了与挚友共醉的畅快,或寄托了对暮春的喜和愁。
到宋代,李诫的《营造法式》收录流觞亭的设计图样。不久,这种别具一格的建筑形式先是传入高丽(今朝鲜半岛),受到文人雅士青睐;接着,又传入东瀛,形成了日本的“曲水宴”和洗尘礼仪。
明清时期,流觞亭在南方和北方都可寻踪。尤值一提,乾隆皇帝下江南,在巡视之余,饱览吴越之地名胜时,自然不会漏掉浙江绍兴兰亭;他返回京城后,工匠或新建或修缮,使几个不同风格的流觞亭矗立于皇家御园和寺院。随着岁月推移和社会变迁,“曲水流觞”最终同上巳节一样由盛而衰,无怪乎清代张春华的《沪城岁事衢歌》云:“曲水流觞俗未谙,兰亭谁复嗣幽探。”
▲流觞亭
在老上海,文人雅士也对“曲水流觞”情有独钟。申城古典园林中,至今犹可寻觅其遗迹,豫园的流觞亭建筑风格独特,两面临池,池水在此恰似弯曲的溪流;青浦曲水园名称由来,仍为老人们津津乐道。驻足其间,不禁会发思古之幽情。
作者介绍
朱少伟
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浦东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,上海炎黄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、海派文化专委会副主任,上海大学海派文化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。历任静安区政协委员、上海市政协委员、九三学社上海市委常委。曾主编《上海故事》《儿童时代》《哈哈画报》。出版有《岁月留痕》《渐宜斋札记》《上海烟云》等20余本著作。
▲春晓(摄影)侯福樑
编者按:
本栏目来源于年2月8日创刊的《静安报》副刊《百乐门》。在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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