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记得鱼缸多久没换水了,雾气濛濛,水草有些泛黄,还长了绿茸茸的水藻。若离拿着小鱼网清了清水上的浮叶,从一枝巴西沉木后面捞上一只刚翻了肚皮的死鱼。
给,去喂你的猫吧!
一抬眼,恰好碰到尤米红肿的眼睛,正怒视着自己,方才想起她的爱猫咪仔刚刚过世,这眼睛便是哭红的。
至于吗?一只猫而已。
而已?你可真是冷透骨的人。我就问你,你喜欢你的鱼吗?若是不喜欢,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大缸养着,若是喜欢,怎么死了一条鱼,你竟没有一丝悲伤?
呵呵,你见过有人抱着条死鱼哭吗?
尤米竟然无言以对,狠狠甩门出去了。
若离兀自对着鱼缸发了一会儿呆,鱼缸的过滤器正常运转,水是循环的,水草泛黄,但依旧旺盛,足够给十几条鱼供氧。
暂时不用换水。
晚上做梦,一位束发的,不知朝代的男子,背对着自己。
若离,我是你前世的情人......咳咳......之一,我们之间有段莫名其妙的孽缘。
那一世,我是一名剑客,曾救你性命,你喜欢我在先,你送我荷包,为我画画,为追求我费尽了心思......可是,从我喜欢上你的那天起,你就开始讨厌我,说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人。我天生鲁笨无计可施,只懂得苦苦纠缠,使你越发厌恶,甚至懊恼,你去寺庙上香许愿,咒我来世变成一条鱼......
呵呵,佛祖慈悲,会应这毒咒?
你对佛祖说,唯有如此,才能化解痴情人的执念,哈哈,你是个无情的恶毒的女人。我已经做了好几世的鱼了,在你那冰冷的鱼缸里没有温情地活着,一世又一世。
我会把加热器的温度调高......
可笑,我要的是温情,不是温度。男子有些怒了,若离只好缄口。
这是我最后一世做鱼,结束了,下一世,我要去做一只猫。
男子离开,若离醒了,是笑醒的,怎么会有如此离奇可笑的梦。刚睁开眼睛,便又听到尤米的欢声。
若离,你快起来,快看呀,就像是我的咪仔回来了。
尤米站在门口,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猫,几乎是缩小版的咪仔。
若离突觉背后发凉,结结巴巴地说了昨晚的梦。尤米专心地和小咪仔腻歪着,若离的话,根本没听。
尤米是真的宠着小咪仔,一天到晚不离身地抱着。一次,尤米有事需要腾开手,便把它塞进若离的怀里。
空气瞬间凝滞了,她和小咪仔对视了好半天。
你是找对人了,你看尤米多么温情。
小咪仔像是听懂了,又像是要讨好若离,怯生生地伸出了它的小毛爪爪,却被若离轻轻推开了。
去吧,去做你的有情众生!
那天之后,若离变得勤快一些,将鱼缸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,换了水。新植了一些水榕和珍珠草,摆放了青龙石的小山,灵芝木的小桥,蓝色石子儿铺出一条小溪的样子,有了潺潺诗意。
可是依然会有鱼死去。
又一晚,睡梦中,一个书生打扮不知朝代的男子出现了,依旧背对着自己。
若离,我是你前世的情人......咳咳......之一,我们之间有段莫名其妙的孽缘。
那一世,你我相识于元宵灯节,一见钟情两心相悦。可是,很快你就变了心,你说我相貌清雅文才超脱,做人却极尽庸俗谄媚。我不过是和达官富贵之人近了些,哪个不是先要谋个生计呢?你堂堂大小姐不知生活疾苦,只做了这清高假面人。
即然我是清高假面人,割舍掉就好,何必至今耿耿于怀。
说得轻巧,堂堂男儿被女子所弃,有几人甘心受此之辱。哎!我从此便一病不起,寻遍良医也未能好转。
看来,所谓痴情,多为不甘。
你去寺庙为我上香请愿,不求我病愈,只咒我来世变成一条鱼......
这大概不叫诅咒,也许,你需要为破执而修行。
修行?如何修行,难道就是生生世世只配做鱼吗?
若离醒来时,日已高照。坐在床上困惑许久,前世果真积了这么多孽缘?自己从未了解佛教,又从哪里知道了“破执”一说?
过了两日,尤米果然又捧回一只巴掌大的小狗。
尤米,你真像我妈,做的坏事你都替我兜底。
尤米听得一头雾水,便只当她神经错乱了。
小咪仔和小狗一天天长大,她鱼缸的鱼却越来越少。
那一晚梦见的,大概是个商人,隐隐透着点小富气息......
若离,我是你前世......
我前世究竟有多少个情人?不等那人说完,若离便恼怒着抢过话来。
呃,确切地说,也许我们都算不得情人,但的的确确、或多或少都曾为你所爱,只是很短暂。
这么说,我浪荡轻浮、水性杨花喽。
你若真是如此,我就不至于念念不忘。你看似多情,又端得清高,看似无意,又有所顾盼。用你们现在人的话说,就如一杯绿茶......
绿茶婊?
咳咳,这个.....
你不必遮掩,再怎么不堪,都是我的上一世,与我若离无关。只是我也不明白,为什么非要让你们全都做了鱼,莫非前一世,我是爱吃鱼的?
足见你骨子里冷漠无情的。
那下一世,你要做什么?猫?还是狗?
难道我就不配为人了?被你所弃,又生生世世中你的咒?
你们这些人,毫无逻辑,又说拜佛,又说诅咒,不觉得矛盾吗?我佛慈悲,怎么和诅咒扯上关系?不能入人道,应是修为不够才对。
若离惊异,梦中的自己似乎懂得更多一些,得道高僧?
尤米的猫猫狗狗泛滥的时候,若离的鱼缸只剩三两只鱼了。她时常对着鱼缸发呆,这里面,有没有一位是自己前世的夫君呢?
那几日,尤米整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。
尤米,你有心事?
恩,下个月,我要出国了。
哦,多久回来?
说不准,也许三五年,也许十年八年。若离,我想拜托你,照顾它们。她怀里抱着的几小只,个个瞪着圆圆的眼睛,楚楚可人。
若离摇摇头。
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室友,你还真是无情。
尤米,你都做不到,何况是我。
......尤米有点恼羞成怒,又觉得,若离这话无可挑剔。
那一晚,她果然梦到了自己前世的夫君,和前几位不同,第一眼便有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若离,这一世,你比前世更冷漠了,可我知道你非并无情。
前一世,我究竟是怎样的人?
多情又冷漠。你我的结合,本是两相情愿的,可你总是有所保留,几分警惕,几分冷淡。就连我们最亲热的时候,都感觉不到你的温度,你总说肮脏而龌龊。因此,我又纳了妾,即便我纳妾,也未觉出你丝毫埋怨,让我感觉冷得销魂彻骨。而你,从此乐得清静,一心向佛了。
其实无论怎样,你都会纳妾的。冷漠,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。
前世因,后世果。那一世,我离世的时候,因果布上查阅了你的前前世。原来,你也曾是个痴情的傻姑娘,遭人背叛离弃,一生坎坷凄苦。我无比心痛,无比懊悔,身为夫君,我本应助你逃离困惑,结果却是新伤划过旧痕。自觉已不配轮为人道,便许愿做你身边一株草木,只愿三米之外守护你,以赎罪过。
你不是鱼?
是你鱼缸的那株苦草。若离,你可恨我?
不恨。瞬间明白,所有伤你助你之人,都是渡你的菩萨,每段苦难,都是修行的法门,今世的性情中,残存着前世的记忆。我凡事看得明白些,也许都是拜你恩赐。
你既不恨了,你我便不再相欠,我的来生,或人道,或畜道,或鬼道,都不再相见。
我观你修为,已戒贪嗔痴慢疑,悟得良善智慧果,或可入天人之道。
......
早上出门,见到被尤米送去宠物院的猫狗们又回来了,卧在门口等主人。若离决定照顾它们,带回屋内好吃好喝伺候着。即然能相见,必然还相欠。
再次出门,遇到许久不见的木森,她今生喜欢的人。
若离,为何总是若即若离?
我说过,今生不会嫁给我最喜欢的人。得到就是失去,失去就是得到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我不会再纠緾你了,只是有一事不明白。你不过二十多岁,为何会如此通透,又如此悲观,这和你的年龄完全不相符。
可能我曾贿赂了孟婆,前世那碗孟姜汤,少喝了两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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